《Wired》新任總編輯程九如:另一種網路泡沫正在發生


關於作者鄒家彥

2012 年 1 月 4 日,《Wired》到達台灣

1993 年原生於美國,《Wired》是一個從科技出發,討論主題囊括人文、哲學、科幻小說、都市規畫等的雜誌。《數位時代》創刊總編輯詹偉雄說過,在他心中根本沒有雜誌可以跟《Wired》相比,一比只能自慚形穢。

他說的是真的,知道它是誰的人,見到它總是大開眼界。它太酷了,它給的視野超過我們所想像未來的數倍--誰能向你保證 2036 年,冷凍遺體並讓他日後復活是可能的?誰能告訴你人類活過 100 歲的世界樣貌?誰能預測愛滋病疫苗的發展?誰能帶你想像和外星人碰面的景況?誰可以精確保證 2045 年時會出現隱形術?

當它到了台灣,它用力把國外揭示的未來世界帶進來,在這一年裡,從《Wired》看見的西方世界創意,我們欽羨也想追趕。於是,現在台灣《Wired》決定做更多,最重要的就是,他們要把台灣的故事帶向全亞洲、全世界。

今年初,台灣《Wired》前任總編戴季全宣佈完成階段性任務,交棒給 appWorks 之初創投合夥人程九如(Nice)。《TechOrange》特別邀請兩位對談,談《Wired》是什麼、談《Wired》過去一年在台灣扮演的角色、談《Wired》今年和明年以後,會在華文世界起什麼關鍵作用,還要講《Wired》會怎麼讓全世界都看到台灣。

以下是對談的重點整理。

  • 《TO》:《Wired》在一年多前進來台灣,當時本來就已經負責兩個公司的你,為什麼決定接下總編輯的職位?你跟《Wired》有什麼淵源?

戴季全(以下簡稱戴):其實當初是 appWorks 之初創投的共同創辦人林之晨(Jamie),引薦我和時任康泰納仕集團總經理的廖梅淳(Sophia)認識,但一開始,我也只是以一個「重度讀者」的角色,給 Sophia 一些想法。

大學時,我幾乎每個月都會到台大圖書館等著拆開國外期刊那一落。自從 1997 年第一次看到《Wired》這本雜誌,我以為很快就會有中文版。

我認為它是一個基因很特別的媒體,一直嘗試用人文、價值的角度去看科技,不是從技術去看科技對產業有什麼 impact,也不是用「產值」去看科技。這些都是台灣社會不熟悉的。

而且大部份的媒體都在執行「代客提問」或「代客閱讀」的工作,我一直覺得《Wired》是一個「代客想像」的媒體。它不是在監視近在咫尺趨勢,它是用現在的線索放大未來的想像,然後才讓讀者自己去思考,決定要不要、是不是一個可以實現的未來。

實現者和行動者是讀的人。

當我知道《Wired》要進華文世界,而且候選名單包括香港、新加坡和台灣,我心想如果這件事先在香港或新加坡發生,而台灣錯過了,會是很丟臉的一件事……當時根本沒想到跟我會有什麼嚴重的關係,只是心裡有這個聲音。

  • 《TO》:當時你希望《Wired》在台灣可以扮演什麼角色?

戴:我告訴 Sophia,在台灣做《Wired》,有兩件事非幹不可:一個是「讓台灣的品牌科技化、台灣的科技品牌化」。二是讓台灣跟世界連結,「把世界的未來帶進台灣,把台灣的未來帶進世界」。

「品牌科技化」說的是,每一個產業都必須理解「新的科技里程」,因為傳統商業在科技化的過程中,已經產生很大的鴻溝。而「科技品牌化」就是要學習,如何將高科技產品用消費者可以直接理解的方式直接使用。台灣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「代工」,我們習慣跟 B 端(企業)溝通,不擅長和 C 端(消費者)溝通。

至於讓台灣跟世界連結,我可以說,從《Wired》進台灣的第一天起,就已經跟世界連結了,包括和日本、德國、英國的《Wired》聯繫,也跟矽谷取得聯繫。我只要說 ”I’m Wired from Taiwan”,大家都願意聆聽我們,所以我認為這件事情在《Wired》進來台灣的第一天,就完成一大半了。但把台灣的未來和世界的未來連結,還有很多工作要做。

  • 《TO》:但過去一年間,你認為台灣的社會氛圍,對《Wired》這個前衛、充滿未來感的媒體接受度如何?

戴:台灣過去一年心智成熟得很快。台灣社會開始渴求對未來的想像,在這樣的情況下,對《Wired》的渴求也愈來愈高。

在接《Wired》前,我就感覺到台灣是需要轉型的,只是《Wired》剛進來時是青澀的,台灣適合《Wired》介紹的故事還不多,所以我們試著把國外的事情引進來,同時發掘台灣具有《Wired》精神的人事物。

具體來說,我們早在2012年初就把 Big Data 設定為需要重點關注的事情。但台灣連網路產業的基本成熟度都沒有。剛開始在台灣辦《Wired》,講得誇張一點,有點像是要在非洲辦一本《經濟學人》。不過台灣的法律、產業結構和成熟度,都正在改變、或正在運釀巨大的轉變能量。

  • 《TO》:如果台灣正走在轉型的路上,而《Wired》也在其中扮演「提供未來想像」的角色,為什麼你在這時候離開?

戴:《Wired》已經到另一個階段了,《Wired》開始可以把台灣正在發生的改變告訴世界。Nice 的融合特性非常強烈,融合不同可能、結合不同想法、融合現在與未來。當年我和 Richi 團隊參加資策會舉辦的比賽,Nice 是唯一一個不帶著批判觀點的評審,他可以在團隊和 idea 還很小的時候,就看到很大的可能性的人。他看到《Wired》在台灣未來,比我更好。

  • 《TO》:Nice 為什麼願意接下《Wired》的總編呢?

程九如(以下簡稱程):接下它的理由有三個。第一個,我們一直希望台灣人有創意,那麼我們就必須讓人們有接觸「創意」的機會。挖掘和展現創意正是《Wired》在做的其中一件事。

第二件事情,我們也必須去挖掘台灣那些,跟國際上科學家相同素質、相同品味的專家和研究單位,讓《Wired》成為他們可以交流的舞台。

第三個,我們也有義務把亞洲在發生的事情介紹給世界,因為接下來是亞洲的世紀,我們要讓其他地區的人知道,讓華文世界以外的國家投注更多資源到亞洲來。

  • 《TO》:具體的作法會是?

程:一般的台灣媒體還是很封閉,只想著做好自己的東西,但很多寶貴的東西是有時效性的,如果不把握住並且分享,會失去意義。舉例來說,我們有很多很棒的學者做了很棒的研究,但是他不知道該到哪去分享,很多這樣的珍貴報告最後就放在智庫裡過期了。

所以,我們要推動一個 Open Knowledge 的活動,讓這些專家把知識、資料透過平台和大家交流。

又因為我們是做網路的,我們知道要怎麼讓訊息在網路上流動,所以能設法讓這些知識透過網路,更廣大地散播出去。很多有流量的平台缺乏「科技」觀點的內容,不是不做、是沒辦法取得,導致現在都是娛樂八卦的訊息;我們歡迎這些平台到我們的資料庫來取得這些知識和資訊。

  • 《TO》:這麼做對《Wired》來說,能產生什麼價值?

程:我是用位能的概念去想的,我要想辦法讓《Wired》跟其他有距離的人接近。

一般的消費者或讀者會覺得《Wired》是有距離的,可是他對自己天天接觸的平台是沒有距離的,所以當我把我的內容整理好,提供給這些平台時,就有人看到我的東西。

另一方面,因為我可能沒辦法讓我們的內容出現在所有 device 上,所以我歡迎開發者直接用我們的 API 來挖掘資料。

當我們從研發中心抓出來的資料經過分析後,會提供給有需要的電子、平面媒體使用,並且開放資料庫的 API,讓 App、Web 的開發者都可以使用;這是一個出口網站的概念。

而出口網站的經營,注重的是 Referral rate(轉介率),不是 Page view(網頁點閱數)。所有使用我內容的網頁,都會是我的流量,而且我能夠知道是誰在使用;這是有位能的,我在想要怎麼運用這個位能,讓很多的媒體來使用我們的東西。

而且寫手最大的希望就是,很多人在對的時間看到他的東西,所以我幫他把作品放到很多地方,並且把大家閱讀後的回饋整理給他,讓他知道他接下來應該怎麼做……,這些對想曝光的品牌、政府來說是很有用的,大家會想把東西放到我們這裡。

  • 《TO》:你所描述的,是非常不同以往的數位轉型策略,很多媒體人都想做數位轉型,但落到執行階段時,他們不曉得如何落實,《Wired》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嗎?

程:這樣說好了,其實我覺得我這個總編輯,是在服務其他媒體的總編輯。

我們做網路的,不會要人去接受什麼、看什麼,我們是提供好的選擇,讓別人去選擇,然後我們再想辦法補強。我們不強迫別人看我編的東西,我們把選擇的權利留給已經聚攏群眾的人(平台),而且我們還能提供一個機制,讓平台參考、知道、預測他們的群眾可能喜歡什麼。

  • 《TO》:在這樣的設定下,身為一個總編輯,Nice 你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什麼?

程:大方向不會偏離:從好的創意去看未來、挖掘好的創意。

過去我們只是挖掘歐美的故事,而今年的目標,是把台灣所擁有好的素材、好的人才挖掘出來,讓其他平台注意。明年開始,就把我們挖掘到的這些華人的故事,介紹給其他華文國家。

2015 年,華文世界的上網人口會佔據世界的一半,華文平台會開始出現,但上頭缺乏科技內容,這是台灣的機會。

台灣有很好的地理和文化優勢,否則為什麼 Yahoo 的國際新聞中心要設在台灣?為什麼 Google 的華文系統要放在這裡研發?語言仍舊是科技發展中很大的門檻,而,以華文世界來說,思想最開放、最活躍,而且沒有語言隔閡問題的,就是台灣。

  • 《TO》:《Wired》仍然沒有定期發行紙本刊物的計畫嗎?

程:紙本是配合活動才做,在現代,網路的傳遞才是最有效率的傳播方式。但我們仍會不定期地舉辦「實體活動」,因為這是不同數位運用能力的族群,會齊聚的場合。

戴:我認為,紙本是給還不那麼熟悉網路媒體的人看的。麻煩的是這些不熟悉網路的人,大部分是現在的決策者、掌握資源的人。這些人有義務了解、知道網路上流傳的資訊,但因為他們不在網路上閱讀,所以我們就做紙本給他看。我們不把紙本當商業模式用,是把紙本當溝通工具,必要的話刻在牆上或壁畫都可以納入考慮。

實體活動也是為了這些人做的。當然從我們的社群操作經驗來看,多數人還是喜歡面對面地互動、交流。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在數位媒體上做到,就不需要做實體活動了。

  • 《TO》:《Wired》接下來紙本或實體活動計畫是?

程:以 Big Data 為主題,四月的時候會出版紙本刊物,也會有一個 Forum 形式的實體活動。在這個實體活動,我們會邀請各大消費性品牌的領導人來當聽眾,邀請那些正在做 Big Data 相關服務研究的單位演講,解釋給品牌聽,讓他們了解如何善用 Big Data 提供更好的服務給消費者。

  • 《TO》:為什麼希望所有人都理解 Big Data 的概念?

程:我們先以網路發展的角度來看,我認為,新的網路泡沫化要開始了!

這一次,你沒有網路化,泡沬化的就會是你。

七、八年級生如果在網路上找不到你,他們就會覺得你根本不存在;而且,這樣的網路泡沫化不會只發生在部分產業,台灣一半以上的產業都被包括在裡面,畢竟我們是跟國際在競爭。這裡說的網路,泛指運用網路這個溝通場域,而不是真的去架一個網站。不管是品牌還是人,你都必須在網路上被看見;別人看不見你,就不會想到你,也不會把資源投給你。當你手上沒有任何資源,你一下子就會被打敗。

而 Big data 是他們避免步入泡沫化必須理解的事情。

掌握 Big data,就像每個人桌上都有一顆水晶球,可以預測未來。你想想看,當你的對手有預測能力的時候,他會留什麼東西給你?

  • 《TO》:對於《Wired》的過去、現在和未來,網路上一直有許多批評的聲音,有針對人的,也有針對這個媒體的,你們怎麼看待?

戴:我先說吧。美國版《Wired》總編輯 Chris Anderson 說過:「如果你不曾犯錯,表示你還不夠努力。」亨利福特也提醒過年輕人:”Don’t find fault, find a remedy. Anybody can complain.” 翻譯成中文大概是:挑錯誤不如找方法,抱怨人人都會。

網路上有些誤解犬儒主義的朋友花這麼多時間在意我的名字,我是過意不去的,他們給我帶來很多好的效益,但我無法報答他們。另一方面也時常提醒我國中的歲月,我那個時候也只會抱怨,那是無力者的唯一手段。我比較擔心的是,如果愈來愈多台灣年輕人都只能使用這個手段,那就糟了。然後我只能趕緊回頭改善我所參與的組織、產品、和我自己。真正有價值的批評,通常都是寫到我信箱或直接打電話給我。

程:如果我也遭受批評,我的態度是,我會知道那是因為我能力還不夠,但因為我很想把這件事做好,所以我會希望大家一起加入。

戴:有位長輩曾經告訴我,出來做事,如果能收集到所有對你不滿的人的名片,而且堆起來還跟你一樣高,那你就成功了。你一定要換到夠多的名片,才有辦法做這樣的分類,當然,你絕對不會想要累積不喜歡你的人,但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,你還能換到這麼多對你不滿的名片,那麼那些喜歡你的、願意幫助你的,一定更多。出來跑,被同情和被批評,多半時候你只能選一個。我寧可被批評。

  • 《TO》:聽起來《Wired》現在需要的夥伴,應該不是傳統編輯團隊的樣子,接下來希望招募什麼樣的人?

程:最基本的,要對創意有熱情,對趨勢有好奇心,因為我們要服務使用網路平台的人,還有那些想進入網路但不確定方法的人,所以希望是有一些網路經驗的人。有網路編輯背景是好的。但我強調的是,在網路世代,2 年前的經歷都不重要,這世界變化太快了!

  • 程九如簡介:

台灣網路創業的先驅,於 1999 年創辦 Webs-TV.com,是當年少數真正獲利的「達康」公司,也擔任過天空傳媒 Yam 策略長兼營運長,目前仍身兼多個網路公司的董事職位,是非常多創業家推崇的創業導師。

Nice 畢業於美國 South Eastern University,但是他說在網路創業的世界,學歷一點都不重要(以上內容轉自 appWorks)。

(攝影:陳藝堂)